“聽說，平虜伯戰死沙場了。”韶安從外面回來以後，這麽對我說道。

“平虜伯，是誰？”我不解的問道。我的記性不是很好，聽韶安說她是在河邊撿到我的，那個時候的我還依稀記得自己是誰、來自哪裏，可是慢慢的，我忘記的事情越來越多，還能記得自己是誰、還能記得韶安，據說已是一個奇跡。韶安是個大夫，她撿回我的時候就發現我中了天下奇毒“彼岸忘川”，理應不翼而飛的我能活到現在，韶安說這是一個奇跡，她還說，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很多很多的奇跡。看到她那無奈的眼神，我便明白，這消息估計又是我讓她去打聽的。只是，我是真的記不起來，平虜伯是誰。

“平虜伯，就是周瑜，周公瑾。”

“哦，他什麽時候成了平虜伯？”很奇怪，我忘了很多事、很多人，可是除了我自己和韶安外，我還記得誰是周瑜，誰又是孫夫人。“那，小喬呢？她怎麽樣了？”

“孫夫人，沒什麽事。”她淡淡的說道，“幾乎是第一時間，孫夫人便下令命人前去捉拿周夫人袁青。”

她還是和以前一樣，冷靜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，不了解她的人會說她那是冷血，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那不過是環境使然。而這個世上真正了解她的，或許只有一人，那個人卻先她一步離開獨留她一人。我至今都還記得，周茜茜將小喬推下水的那一天晚上，那個人說過的話，他說“如果可以，我希望上天能將她的苦難全部轉移到我身上，所有的苦我來受，她只要無憂無慮的便好。可是我又害怕，如此一來我便會先她而去。我無法想象，她一個人要如何面對這個孤單的人世。留下她一個，我不忍心。”可事實是，他終是留下她一個。

“袁青，是誰？”我再次開口問道。

“袁紹的妹妹，”韶安頓了頓，“據說，就是她害死平虜伯的。”

“哦？”聽到韶安這麽說，我不禁挑了挑眉，“這麽說來，平虜伯，是因為那處舊傷而送命的？”三年前，聽韶安說，孫權風光迎娶了小喬，而也是在那一天，喬家滿門被滅只餘小喬一人。然後韶安告訴自己，周瑜被小喬重傷昏迷，而小喬則去了北魏曹操那裏。

“應該是的。”韶安應道，“這個我沒有打聽到。”

“嗯，”我點點頭，“可是，韶安，我有個疑問希望你能回答我？”

“什麽？”我看到她皺了皺眉頭。

“其實，這個疑問我很早以前便想問你了。”我頓了頓，看著她的眼睛繼續說著，“三年前，你是如何打聽到周瑜被小喬重傷的？”是的，我確實很早就想問她了。我雖然失去了很多記憶，但是，我並沒有失智。三年前韶安告訴我小喬重傷了周瑜的時候，我便想問她是如何得知的。畢竟三年前東吳剛與北魏聯手擊敗了袁紹大軍，正是修身養息的時候，而且東吳還未完全掌握在孫權的手中，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當是那樣的。那時的東吳，孫權他們定是會將周瑜受傷這件事瞞下來的，韶安是不可能會打聽到的。

聽到我這麽問了以後，韶安明顯的僵住了。過了許久，久到我以為就這樣過了一個世紀那樣長，我聽到韶安啞著聲對我說，“對不起，子敬。我從沒想過要騙你，可是，我真的不能告訴你我是誰。”

“我信你，”我看著她說道“你如果想殺我，又或者是對東吳不利，三年前就可以動手了，不會等到現在。而且，我相信以你的身手如果真想要殺我的話，完全不用如此費力的接近我，放眼整個東吳，或許只有那三個人才是你的對手。”說著這些話，我看見她的表情越來越驚訝，看來我猜對了，“所以，可以告訴我，你是哪邊的人？袁家？還是司馬家？”

“司馬韶安，我的，名字。”她頓了頓，似乎在思考著是否還應該說些什麽，“五年前，我奉命來東吳潛伏。就在我快到目的地的時候，我撿到了你。一開始我只是出於對彼岸忘川的興趣才救的你，可是，後來……”她突然停住不說了。其實，就算她不說，我想，我也知道她接下來想說什麽。

“韶安，”過了良久，我出聲打破了我和她之間的沈默，“謝謝你。因為我，你將你的任務擱淺了，甚至放棄了那個任務，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麽。如果，如果你不嫌棄我中了彼岸忘川，隨時都可能忘記你，可不可以，可不可以在接下來的歲月裏讓我來照顧你。”說完，我便看到她驚訝的瞪大了雙眼。其實不僅僅是她，連說出這話的我都覺得很驚訝。可是我卻很清楚，我是認真的，我是真的很想和她在一起。五年，從我被韶安撿回來到現在，我和她整整一起相處了五年。這五年裏雖然我還記得小喬，可是我很清楚的知道，心裏的某個地方在這五年裏都發生了什麽變化。或許一開始她是出於好奇才救的我，可是後來我感覺得到她對我是真心的。在我想不起來事情的時候，她會提醒我;在我想知道那些人的消息的時候，她會去幫我打聽;在天氣轉涼的時候，她會幫我添置新衣等。以前我不相信，但是現在我不得不相信，日久，有時候真的會生情。雖然我還記得小喬，可是每當我想起她的時候，更多的是對故友的思念之情，如同我對公瑾那般。我想，也許是這平靜的生活讓我清楚了，自己想要的是什麽。“我是認真的，韶安。雖然，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從什麽時候起有了這個念頭，可是我知道，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。”

“可是，我……”我看到有什麽東西似乎要從她的眼中奪眶而出。

“沒關系，有什麽事我們一起面對。”我很篤定的看著她說道。從我意識到她不是東吳人，從我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心意的那一刻，我就知道，未來的路並不好走，可是，那又有什麽關系呢？我只想和她在一起，我只想好好疼她，此刻的我終於理解多年前周瑜的那番話“如果可以，我希望上天能將她的苦難全部轉移到我身上，所有的苦我來受，她只要無憂無慮的便好。可是我又害怕，如此一來我便會先她而去。我無法想象，她一個人要如何面對這個孤單的人世。留下她一個，我不忍心。”我，也不忍心讓韶安受這孤獨之苦。

陽光透過窗簾，依稀撒在地上。我從床上起身，看著眼前空蕩蕩的屋子，呆坐了許久才記起這裏是哪裏。“韶安？”我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，可是過了很久都沒有人回答我。我起身下床想去找她，可是雙腳碰到地面的那一刻，入骨的冰涼讓我想起了一件事，我的韶安，她不翼而飛了。就在我向她表明心跡後的第二個月，司馬家的人找來了。然後，然後我的韶安她將我迷昏後藏了起來，可是她卻……

“子敬，我很高興能夠遇見你。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時光，是我此生最快樂的。所以，我沒有遺憾了。或許還是有的，我唯一遺憾的是，我終究還是無法陪你一起到老。再見了，子敬。”這是我昏迷前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。

屋子外面，孩童唱著歌謠去學堂，老人們曬著太陽念叨著家長裏短。他們都很幸福，都有人陪。而我，終究只有我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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